周东旭｜说说《双头牡丹灯记》里的宁波地名 -和记娱乐平台在线
《剪灯新话》是元末明初钱塘人瞿佑的一部小说集，影响深远。后世有评价说上承唐宋传奇之余绪，下开《聊异志异》先河。其实就是一部志怪小说集，而志怪小说也是中国小说的传统。魏晋六朝时代的《搜神记》《世说新语》，就是志怪与志人的两大代表。“传奇者，非奇不传”，大概也是满足于普通读者日常猎奇的心理。
《剪灯新话》共21篇，其中有一篇《双头牡丹灯记》，则以宁波城作为故事发生的地理空间。旧时代小说，说起故事的发生地，大都是苏州、杭州。其实也是老百姓对城市的熟悉程度和向往度。“上有天堂，下有苏杭”，哪怕是诗文里有一两句有名的诗文，都可以作为城市的宣传口语。“江南忆，最忆是杭州”“一生痴绝处，无梦到徽州”“行遍江南清丽地，人生只合住湖州”等等，而宁波则相对较少。郁达夫说“江山也要文人捧，苏堤至今尚姓苏。”文艺作品可以使江山增色，城市增味。鲁迅笔下的浙东，沈从文笔下的湘西，都是后代读者追慕的地方。
《牡丹灯记》里的第一句，便写了故事的背景：“方氏之据浙东也，每岁元夕，于明州张灯五夜。倾城士女，皆得纵观。”方氏指元末明初的地方割据军阀方国珍，方国珍据浙东时候，每年元宵在明州城张灯五夜。男女老少倾城出来参观。明州于唐开元二十六年（738）立州，元代称为庆元路，庆元是南宋宁宗时改的名字。元代沿用。但是没有明州这个名字有影响。所以小说还是称明州。小说后面提到的“至正庚子（1360至正二十年）之岁”，这个时间的明州其实还是称庆元路。
小说的男主人公乔生居住在镇明岭下。镇明岭，在现在的镇明路上，说是宋代太守李夷庚为了壮大城中案山，疏浚清澜池的时候，把挖出来的土堆在岭上。取“雄镇四明”之意。至于岭，其实普通人也感觉不到，只是堪舆家们觉得宁波地脉从四明锡山而来，入城应该延绵不绝。不过这些说法，都有一些争议。但老百姓还是不喜欢在路中间堆些土。以前岭上有镇明岭庙，后来道路拓宽，小庙也往东移了一些距离，不过依然可以作为路标建筑。镇明岭则到月湖东边。
女主人符丽卿的自报家门则是：奉化州判之女，侨居湖西。湖西指月湖西，宁波老百姓有直接把月湖叫作湖西河，奉化立县的时间和明州一样。也是开元二十六年，当然奉化旧地是古老的鄞县。
其实女主真实的身份是一个寄柩在湖心寺的女鬼，而湖心寺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寺院。湖心寺，旧号水陆冥道院。始建于北宋治平元年至四年间（1064—1067），宋神宗熙宁元年(1068)赐名“寿圣院”。南宋绍兴三十二年（1162）宋高宗赐额“湖心广福寺”。元代寺毁。明洪武初（1368）重建，并在寺后建袁公祠，祭祀抗元英雄袁镛。明永乐初寺又遭毁，宣德元年（1462）又建。嘉靖三十三年（1553）兵部尚书张时彻退隐后购湖心寺为书院，改建宝纶堂，以为藏诰敕之所。而现存的月湖庵则是清同治十二年（1873）修葺。湖心寺废，此庵为其余迹。小说中，乔生听了邻翁的忠言后去寻访符丽卿的住址“迳投月湖之西，往来于长堤之上，高桥之下，访于居人，询于过客”。长堤之上，高桥之下，其实虽没有名字，但长堤应为广生堤，北宋元祐间，鄞令虞大宁建。因屿有湖心寺，堤在寺前，所以名为“广生堤”，高桥则为月湖桥，就在湖心寺边上。始建于宋元丰七年，现在还在，应为月湖中唯一的老石拱桥。
当乔生得知符丽卿的真实身份后，想摆脱符丽卿，请玄妙观的魏法师来画符，玄妙观本名冲虚观，在现今天一广场药皇殿的位置。冲虚观，在右营巷。唐天宝二年（743）建，初名紫极宫，五代后梁开平二年（908）改真圣观。北宋大中祥符二年（1009）改天庆观。南宋绍定元年（1228）太守胡榘重建。元至元二十九年（1292）改玄妙观。明天顺七年（1463）赐冲虚观额，后毁。清时其址改右营教场，仅建三官、玄坛、关帝三殿于外，后废。康熙年间修建了药皇殿。
在魏法师的帮助下，乔生基本摆脱了符丽卿的纠缠，有一次他忘记了魏法师的嘱咐，去了衮绣桥访友，衮绣桥在月湖芙蓉洲边上，偃月街与青石街的交界处，又叫水仙桥，是因为边上有一个水仙庙，水仙庙是祭祀阿育王寺的两条鳗鱼神。“水仙桥旧名感圣，一名缓带，又名衮绣，其河东通月湖，西历青石桥、锦里桥，为菱池头，本与西水关里河通，后为主事闻源塞断，水南流入其宅，内设水门闭之为己有。今属天一阁范氏”。（《甬上水利志》）
最后，乔生被符丽卿索命而去，魏法师也毫无能力，众人只能请四明山的铁冠道人来捉妖。四明山，则是宁波的人祖山。四明山丹山赤水为道书所称“三十六洞天之第九洞天”。因为“中为芙蓉峰，最高，有四穴，若开户牖以通日月之光，故号‘四明’。”而且明州之名，也来自四明山。而神奇的是明代正统至正德年间，鄞县有一位画家詹僖，号铁冠道人。且这位画家与日本画圣雪舟等杨有交往，曾在雪舟画的《富士三保清见寺图》上题诗《题雪舟画芙蓉峰图》。可见也是中日交往史上的一位重要画家。当然这是题外话。
最后铁冠道人“即与童子下山，步履轻捷，径至西门外，结方丈之坛，踞席端坐，书符焚之。”又提到一个地名为西门外，铁冠捉妖后，镇在西门外白洋塔。《古藤史氏宗谱》里一首清代状元史大成写的《白塔行高下》：“君不见城西门外白塔高，下有千年人姓乔。乔生好色感鬼物，聘婷月下来招摇。月晕朦胧笼翠翘，灯光掩映飏青绡。明眸皓齿细舞腰，自称良家一阿娇。阿娇颜色美如玉，书生姓名轻于毛。君不见城西白塔高，至今晓夜乌鸢号。”白洋古塔，旧址在宁波西门外直道（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称西郊路，现称中山西路）西约五里地的河岸石板路上。很多老年人都过见这座塔，拆迁后，部分构件在现在的庆安会馆里保存。白塔是这个故事的终结地，虽然小说里只提到西门外，但状元诗和民间传说又补足了这个故事的终点。
《牡丹灯》的故事虽是“人鬼相恋”，在宁波知道的人很少，但墙内开花墙外香。据日本方面的有关史料，《牡丹灯笼》在明初洪武十一年（1378） 刻版问世后，从明州流传到日本和朝鲜。先传到朝鲜，由金时习（1435—1497）仿写成《金鳌新话》。不久又传到日本翻印，日本京都的周麟（1440—1518）为之作序。由于故事情节很适应日本中下层平民心理，又被译成日文，仍定名为《牡丹灯笼》。成为日本的三大怪谈之一。《牡丹灯笼》的“骈丽文体”和《牡丹灯笼》的有关习俗，竟在日本广泛效仿。而故事的发生地“镇明岭”“月湖”“湖心寺”几乎家喻户晓。
作者简介
周东旭，1984年9月生于浙江象山，就职于宁波市文化旅游研究院，民盟盟员，青年学者，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、浙江省戏剧家协会会员、宁波文化研究会理事。2017年，为海曙区第五届政协委员。著有《苍水诗注》《鼓楼钟声 宁波老城的生命印记》《浙东古戏台（宁波卷）》（合作），剧作《牡丹灯》《张苍水》。在宁波电视台科技频道录制《千年海曙》10集，《江南话语》4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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